《第七章 郝爱国的一生》
文/写意
“召唤?!”瑟配合着郝一鸣的故事,重复了这两个字。
不得不承认,郝一鸣的故事讲的极好,完全不像搞技术的理工男的水平,刚才那段故事讲得细致而入微,让人有身临其境的紧张感。瑟听的也十分投入和满意。
郝一鸣轻轻点头,“是,我从小就听这个故事入睡,听了无数遍。当年我祖母就是这么讲给我听的。那时候我年纪小,她一遍遍在晚上给我讲这个故事,让我难以忘却。”
郝文思就是郝一鸣的祖父,而江飘萍,则是他的祖母。
如同所有优秀的故事聆听者,瑟恰到好处的追问着,“那后来呢?当桂五重复了召唤之后的故事呢?”
郝一鸣的表情有点奇怪,“我不知道。”
“当年桂五喊完召唤后,一股强大的气流冲击让祖母晕了过去。她并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。”郝一鸣停顿了片刻。
“当祖母醒过来的时候,整个大厅里已经没有活人了。”他低声说。
当江飘萍醒来后,整个大厅里除了她之外的全部人都变成了冰冷的尸体。
在她昏迷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?这些人是怎么死的?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江飘萍不知道,也不想知道。那个时候的她,只想立刻脱离这个诡异又恐怖的环境。
然而没有任何人知道,江飘萍在那个布满尸骸的现场带走了一样东西。这件事,她没跟任何人提起过,直到她生命即将燃尽之际,她才说出了这个秘密。
“那是什么?”瑟问。
“当我奶奶死里逃生的醒过来后,她想着立刻逃离,可是就血泊中,她发现有东西在隐隐发光,那是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。”郝一鸣说,“一念之间,她拿起了那块石头,并把它带回家了。”
“其实,我对这块石头已经没有印象了,可奶奶在临死前特意叮嘱我,要我把它丢掉或者毁掉。”
瑟宛如一个真正的采访者一样,她追问道,“为什么?为什么你的祖母会在临终前留下这样一个叮嘱?”
郝一鸣没有回答,他大口喝了杯子里的香槟,似乎稳定了一下情绪,“大概是因为,这个石头毁了我父亲一生吧。其实我一直觉得,我奶奶特别后悔把这块石头带回来。”
瑟问郝一鸣,“你说的那块石头,它跟你的父亲之间有故事?”
郝一鸣似乎陷入了深思,“其实,我对父亲的印象是非常模糊的。在我所有成长的记忆里,前半段是跟奶奶在一起,而后半段则来到了美国。父亲在我的记忆里,更像是一个把自己关在书房的符号。”
接下来,郝一鸣讲述了郝爱国的一生。
江飘萍被那个杀戮的血夜吓破了苦胆,她连那个月的薪酬都没有胆子去要,从此消失在大世界。
为了生存,她开始去做工。是非常辛苦的工厂车衣女工。
做女工很辛苦,每天要上工14个小时。而郝文思又正忙着追求革命理想,根本没有时间去照顾郝爱国。江飘萍只能每月给邻居伯母一笔钱,将郝爱国寄放在邻居家。早晚过来看一眼。
这样没有休息日的熬着,江飘萍很快就要坚持不住了。
就在这个时候,邻居的伯母告诉江飘萍一个消息,她的亲戚在百货公司有个小铺子,专门为那些逛街的小姐太太改衣服、缝裤脚。最近铺子里的小工回乡下结婚了,亲戚还缺个人手,问江飘萍要不要去。
江飘萍连忙应了。在百货公司做工虽然不轻松,可比工厂要强上不知几百倍。更何况,百货公司收工早。江飘萍回去的时候,还能看见醒着的郝爱国。
那个时候的江飘萍根本没有精力去留意家里的杂物。
那块她拿回来的石头不见了!
而他儿子的床头却多了一个手工制作的布偶娃娃,是邻居伯母手工缝制的,郝爱国稀罕的跟什么似的。日日抱着不撒手。
郝爱国,从小就比别的孩子聪明。
这个发现让江飘萍欣喜若狂,她特意跟郝文思说了,希望他能找些门路培养儿子。可郝文思似乎更沉迷在跟进步青年座谈和开会的事情上。对江飘萍的请求并不上心,反而说了一通伤仲永,让江飘萍不要对早慧这件事太过期待。
江飘萍的一生,被各种不如意的悲剧填满了。她对命运一向采取着妥协和顺从的态度。可在对儿子教育这件事上,她奋起抗争了。
江飘萍自己用一个月的工薪买了礼物,去拜托了同福小学的校长,再三恳求,让对方收下她的儿子。校长一听郝爱国才三岁,便不肯答应。让她过两年再送孩子过来。但现在就希望儿子能上学这事上,江飘萍展现了前所未有的执着。
她连续半个月都在晚上吃饭的时候去校长家静坐。
这个已经被岁月磨光美貌的女人,安静、拘谨又固执的坐在校长家门外的弄堂里,只是静静的坐着,并不喧哗也不吵闹。到了晚上熄灯之后,就安静的离开。然而第二天,她又会带着被拒绝的礼物,出现在同一个地方。
同福小学的章校长,最终被江飘萍磨光了脾气。答应让江飘萍带着孩子来看看,并有言在先,“如果你的孩子真的达不到入学的水平,那么你带回去。过两年再来。不得继续纠缠!这也是为孩子好,懂么?”
江飘萍深深的给章校长鞠了一躬。
第二天,准时带着收拾干净的郝爱国,来到章校长的家里。
郝爱国,集合了江飘萍和郝文思的优点。不仅容貌端正,而且神态十分沉稳,颇有几分大将之风。
章校长见过的小孩子成百上千,却被郝爱国这种一本正经的神态给逗笑了。
章校长搬着板凳坐在郝爱国对面,问他叫什么名字。
郝爱国一本正经的说,“郝爱国。赤耳好,爱国忠君的爱国。”
章校长乐出声,“你还知道爱国忠君?!那你说说什么叫**国忠君?”
郝爱国一本正经的回答,“爱国忠君,志洁行廉,乃士之节气也。”
“哈哈哈,”章校长被逗笑了,便问郝爱国,“这些都是谁教给你的?”
郝爱国奶声奶气的说,“是听阿婆家电匣子里说的。”电匣子就是收音机。那时候略微富裕的上海租界人家都是有一个的。
只听广播,就能有这种问答和理解力,章校长对郝爱国颇为满意,但又担心他的定性,便吓唬他道,“上学很辛苦的。如果学习不好,完不成作业。先生是要打你手板子的。你可还要上学?”
郝爱国大力点头,“要上。”
就这样,年仅三岁半的郝爱国成了同福小学里最年幼的一名小学生。可第一天上学,郝爱国就哭着回来了。
江飘萍早上送他去上学时,郝爱国还欣喜愉悦,可到了晚上却连眼睛都哭肿了。江飘萍追问原因,郝爱国难过的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破碎的布娃娃,几乎整个被扯烂了,支离破碎。
江飘萍笑着摸摸儿子的头,“妈妈帮你重新做一个好不好?”
郝爱国难过的摇头。
江飘萍想着帮儿子缝补好玩偶。奈何小朋友的破坏太过粗暴,连外面的布都扯烂了。江飘萍想着把里面塞着的棉花掏出来,再找一些布片重新缝一个娃娃给儿子。
这么一掏,却从布娃娃的身体里掏出一块大石头出来,半透明的白色,不规则的形状。
江飘萍试图拿走石头,然而郝爱国坚持的拒绝了,甚至不惜用打滚大哭来维持自己对这块石头的所有权。
最终,江飘萍只能缝了个八角球给郝爱国。八片不同颜色的布拼成的拳头大的球,有棱有角又好看。而那块石头则裹了棉花塞进了八角球里面填芯了。
对这个安排,郝爱国表示满意。而布八角球,则成了他的新宠,每天睡觉都要抱在被窝里。
郝爱国自从上学后,就展示了他在学习上的天赋。很多孩子会觉得吃力的地方,他轻松的就跨越过去。无论是什么功课,他都能迅速的掌握和领悟,成绩不但保持第一,而且会遥遥超越第二名很多。
当郝爱国小学毕业那年。郝文思和江飘萍的感情,终于走到了尽头。江飘萍带着郝爱国生活在上海,而郝文思则从上海至南京,后到重庆,最后定居台湾。为了他的理想,一直在漂泊着。
江飘萍万万没想到的是,他跟郝文思失败的婚姻,会在20年后影响到郝爱国一生。
郝爱国以极其优秀的成绩,考入了大学。从一年级开始,他就以总分第一的成绩名列前茅。
当他毕业后,有两个选择。第一个选择是留校成为大学老师,第二个选择是进入国家部委,成为攻克难题的技术人员。
郝爱国选择了后者,他热爱自己材料专业,更喜欢在实验室沉浸,不断的研发出更适合社会发展的新型材料,而不是站在讲台上。
然而这一切,都在突如其来的十年浩劫中被终止了。
在那场十年动荡的浩劫里,郝爱国生父是国民政府的官员,现在在海外的关系被曝光出来。郝爱国从核心二五计划的攻关研究员,变成了厕所保洁员。
而且还要定期遭受批斗。
而这一切的羞辱,只因为他有一个多年未曾联络过的爸爸,在海峡的另一边。
其实那个时候,郝文思已经跟江飘萍离婚将近二十年了。
在那个黑白颠倒的年代里,郝文思的所作所为,却成了郝爱国无法辩解的原罪。
“郝爱国是特务”,”郝爱国有海外关系”,“郝爱国必须接受改造才能重新做人”……这些口号如同噩梦一样萦绕着郝爱国。从此,郝爱国告别了他心爱的实验室,跟扫把和厕所为伍了。
而那个已经旧了的八角球,更像一个历史的见证人被珍视的摆放在郝爱国的书桌案头。
这种生活的巨变,让郝爱国变得更加闭塞和内向。
而江飘萍则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彪悍,她每天都要跟儿子一起去打扫厕所,儿子扫男厕,她就去清扫女厕。
当有人试图用郝文思的历史攻击郝爱国时,江飘萍便如一只发疯的母狮一样护着儿子,她大声的喝问着这群激昂的人群,“我们是被抛弃的孤儿寡母,郝爱国没有父亲!他是被他的母亲养大的。他的母亲,就是我。一个解放前就进入上海第一纺织厂的女工养大的。请问,为什么要清算我们?!我们才是最最痛恨郝文思的人!”
也正是因为有了江飘萍的疯狂和泼辣,他们才能在那种暗无天日的绝望里,挣扎着生存下来。
江飘萍和郝文思住的宿舍,更是被革命小将们查抄了一遍又一遍。郝文思的笔记、书稿还有奖状都被他们拖出去烧掉了,只有破烂的老家具才幸免于难。这些破烂中,也包括了一个已经褪色的八角布球。
郝爱国越来越沉默,身材荏弱的他开始独自喃喃自语,有时候甚至会对着空气发笑。仿佛有人在他身边一样。
这一切的异状,被江飘萍瞒了下来。
这个历经沧桑的女人认为儿子已经疯了,可是她不想让别人知道。因为疯人院是更加悲惨的地方,在她余生还有能力的时候,她希望由自己来照顾儿子。
好在,郝爱国的“疯病”并非癫狂,他只是喜欢在没有人注意到的时候,跟空气喃喃自语。
为了配合儿子,江飘萍甚至会假装跟郝爱国的幻影说话、打招呼。
每到这个时候,郝爱国就特别高兴,“你也能看见她吗?杜鹃说她喜欢你。”
杜鹃,是郝爱国给这个虚幻人物起的名字。
江飘萍曾经像郝爱国打听过杜鹃的情况,郝爱国并不肯多说,问多了,他就脸红着说,“不要问那么多嘛,人家会不好意思的。”
江飘萍明白了,郝爱国这是想女人了。可正经人家的女孩,有几个愿意嫁给一个一无所有,还精神不正常的男人呢。
江飘萍张罗着给郝爱国相亲,可一来郝爱国不配合,二来他们的条件实在差,连二婚带孩子的都看不上他家。
郝爱国就在这样的岁月中,慢慢蹉跎成远近知名的大龄青年。
当那场浩劫终于结束的时候,郝爱国恢复了工作,已经错过最佳研究的年龄,他被安排到了高校当老师。
而他的婚事也被提上了日程。哪怕是一个精神不太正常的大学教授,也还是会有姑娘愿意下嫁的。经人介绍,郝爱国在江飘萍的苦苦哀求下,终于跟一个离异无孩的女士结婚了。两个人婚后有了一个孩子,就是郝一鸣。
郝爱国对自己的精神问题,一直掩饰的非常好。可以说,除了江飘萍,别人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。包括他后来结婚的对象李秋芬。
可李秋芬还是跟郝爱国离婚了。
从表面上看,是李秋芬为了出国淘金,把丈夫和孩子扔在国内。但郝一鸣知道自己的父母本来就没有感情。
他甚至不记得自己父母坐在一起的样子。
印象里,郝爱国总是把自己关在书房,然后一天又一天,似乎那里有一个独立的世界。
而这个世界,跟郝一鸣无关,跟家庭无关,跟世界无关。只跟一个女人有关。
“你怎么知道那是一个女人有关的?”见郝一鸣沉默了,瑟主动问起。
“我见过那个女人”郝一鸣低声说。
瑟抬起眉毛,表示诧异。
“哦,不是真的见过,是看过她的画。”郝一鸣解释着,“我爸爸他画了很多画,都是一个女人,一个身穿红衣,非常漂亮的女人。”
“但是他并不给人看。而是画完一副就烧掉。然后再画。这么多年,我也只是偶尔在他的书房里,看到过几次未完成的半成品而已。”
瑟耸耸肩,“你知道吗?很多优秀的艺术家,都会在脑子里构想世界,甚至是假创一个完美的情人出来。不过这并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,顶多算是臆想吧。”
郝一鸣听了抿抿嘴,“可是这个红衣女人,不止我爸爸见过,还有人也亲眼见过的。”
“谁?”
“我的奶奶,江飘萍。”
“我奶奶其实很少进我爸爸的书房,因为他很讨厌别人进去。只有我小时候不懂事,才会冒失的闯进去。所以我奶奶也一直没有见过我爸爸的画。”郝一鸣说。
“我父母离婚后,有一次不知道为什么,妈妈打电话来,我奶奶跟她吵起来了。我妈妈就说让我奶奶去看看,我爸爸心里究竟住着谁?”
“我奶奶偷偷进去我爸爸书房,看到了一副几乎快要画完的画。里面的女人特别妩媚,穿着一身恣意的红裙。我奶奶一看到就吓瘫了,我爸回来的时候,她都没站起来。”
“两个人大吵了起来。我爸爸不满意她摸进自己的书房。而我奶奶则疯狂的追问画上的女人是谁。我爸爸告诉她,那个女人就是杜鹃。”
瑟有点奇怪,“你说的见过,是指你奶奶也见过你爸爸的画吗?”
郝一鸣摇头,“不,不是这个意思。在我奶奶临终前,曾经拉着我的手问我,还记得不记得她小时候给我讲过的大上海的故事。我说记得。然后我奶奶说,当时白先生身边忽然出现的那个女子,就是杜鹃。”
瑟回忆了一下,“你是说,那个不知道为什么会死了很多人的夜晚,在包房里忽然出现了一个红衣女子。那个女子就是后来你爸爸画上画的女人?”
郝一鸣点头,“我奶奶说是。她还说这是报应,那十几条人命的报应。当初就不该把那块石头拿回来,让冤魂都找来了。”
瑟轻笑了一下,“所以这才是你奶奶叮嘱你,让你一定要偷走石头销毁的原因么?”
“是的。”郝一鸣坦承。
“那,你完成了你奶奶的嘱托了吗?”
郝一鸣摇摇头,“奶奶去世后,我也要出国了。那时候我没有机会找到石头在哪里,我爸爸藏的很仔细。他甚至自己做木工,给那个石头雕刻了无数个非常精巧的托台。”
“再后来,我忙着过语言关,考试、结婚、工作,没有几次机会回国内。也渐渐的把这件事忘记了。直到这次,回来处理父亲的遗物。我又想起了奶奶当年的嘱托,特意翻找那个石头。”
瑟带着一点好奇,眼睛里暗藏探寻的目光,“那,你是怎么处理那个石头的?”
郝一鸣说,“我没找到。那个石头,不见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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